還是在哨塔多待了幾天,一再跟朗克道別後,他們一路往南。

 

 

穿過什麼都沒有的燃燒平原,在赤脊山那群咕哇咕哇鬼叫的魚人讓雲灩駐足觀察,想知道跟銀松森林的魚人有什麼不同,艾帕講著遠在永歌森林的魚人群最喜歡呼朋引伴來追逐冒險者。當雲灩終於心滿意足地往前走時,希莉達縮在艾帕背後一直念著,誰聽得出來咕哇跟咕哇到底差在哪啊我這回怎麼跟到一個看不到卻根本就知道我在想什麼的怪主人嗚嗚嗚嗚我要回去虛空啦不要這樣欺負我…

 

 

他們並沒有在路上多作停留,直接穿過悲傷沼澤,在斯通納德稍作補給後直接進了詛咒之地。艾帕跟希莉達你一言我一語的又開始講著開啟黑暗之門的過往故事,講著當年部落與聯盟的惡戰,講著一段曾經輝煌過得歷史。

 

 

雲灩漫不經心的聽著,手卻驅使著恐懼戰馬,走離了道路。「…我聽見一個聲音,」她說,打斷了兩個歷史討論者,「一個很老沉很哀傷的聲音。」

 

 

原本艾帕想直接帶著雲灩穿過黑暗之門,到達外域,見見會發光的壓克力板,她卻朝著海邊走去。海風帶來些許涼爽,但伴著些許血腥,艾帕皺了皺眉,跟了上去。

 

 

「我又聽見咕哇咕哇的聲音了啦~」希莉達摀著耳朵,「怎麼到哪都有魚人?我不要~咕哇跟咕哇就是咕哇還沒有什麼咕咕哇或是咕哇哇聽不出來啦~」

 

 

「小希乖,」雲灩沒等著人幫忙,便從馬上跳下來,跑到懸崖邊的一個營地。說是營地,也只有兩隻魚人孤零零的守在那裡,她聽了聽,搖搖頭,「不,不是他們,是更年長的聲音…」

 

 

「石塘…被攻擊。」比較大的魚人開口吐出了獸人語,「納迦回來,佔領村莊,村民。」提到納迦時,旁邊的小魚人嚇的到處亂跳還撞到營地中間的鍋子,「鹽砰逃走了,但其他人沒有。去南方,跟奈普吐爾酋長說話。他或許還活著。」

 

 

「奈普吐爾酋長…」雲灩囈語般的複誦著這個名字,沒招喚恐懼戰馬就往前跑去。還沒反應過來的艾帕傻傻的看著雲灩,反倒是希莉達鞭子一甩,將雲灩從懸崖邊拉了回來。

 

 

「妳是要死喔?」緊緊抱著這個沒什麼大腦的主人,「這邊都是懸崖妳不能跑直線距離過去啦,還沒跑到妳先摔成肉餅了納迦恐怕也不會吃…」

 

 

他們在懸崖邊找到了一個老魚人的靈魂,希莉達小心翼翼的牽著雲灩到了老魚人的面前,艾帕看著海邊的景象,倒抽了口寒氣。

 

 

整個海灘上都是魚人與納迦。只是魚人們沒有吵雜的咕哇咕哇叫著,都成了納迦的奴隸。甚至被賭徒強迫著,只為了納迦的娛樂而死鬥。老魚人看著面前的魚人和寶寶,吟誦著沒有人聽得懂的詩詞,沒有理會身邊到來的活人。

 

 

『為什麼…』老魚人的聲音在雲灩的腦海中閃過,『我們曾生活在同個海浪下,呼吸一樣的海水,擁有同樣的信仰。告訴我為什麼,納迦要把矛頭指向我們?』

 

 

「我不知道…」雲灩喃喃自語,艾帕用著疑惑的表情看著她,「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世界是這般敵對的…」

 

 

『鹽砰逃走並不丟臉。看看我身後。自己看看。』雲灩順著老酋長的方向望去,從老酋長的眼裡,她得以看見海灘上的一切,『我會阻止他們,而不死族…妳將是我的武器。』

 

 

這時艾帕才發現原來魚人靈魂直接跟雲灩溝通,她才能準確的看著納迦的方向。他有聽說過魚人與納迦都是侍奉著獵潮者奈普圖隆,但是面前的納迦卻有著自己的偶像。

 

 

「小希,帶我下到海邊去。」

 

 

艾帕在懸崖邊找到一處緩坡,讓希莉達牽著雲灩到了海邊。他們距離納迦們還有些許距離,不死族原本就已經不是很漂亮的臉色又更深沈了些。她四處張望著,像是在尋找些什麼,海邊,懸崖邊,突然雲灩似乎聽到了些什麼,甩開小希的手,衝向前去。

 

 

「靠!」差點被推倒的希莉達跟著雲灩衝了上去,引起迦納的注意。不再是魚人咕哇咕哇地吼聲,原本奴役著魚人的納迦全部往雲灩與希莉達聚集,要不是艾帕用了虔信之躍,雲灩的頭恐怕已經被納迦拿去旁邊當球踢,希莉達被塞回虛空等待下一任主人去了。

 

 

原本追逐雲灩的納迦們轉頭衝向艾帕,希莉達只看到眼前聖光一閃,藍色的納迦散落在艾帕身邊。

 

 

「救救那些寶寶,」雲灩轉頭懇求著艾帕,擋著納迦女巫丟來的寒冰箭,「求求你,他們好可憐…」她的臉被凍得發藍,從指骨來的寒冷氣息從艾帕身上的牧師長袍外刺激著他的上臂。

 

 

朝著遠方的女巫拋上暗言術:痛,艾帕一臉疑惑的看著雲灩,「哪來的寶寶?」

 

 

「山洞,」指著遠方,身邊魚人前進的方向,「山洞旁邊有一群魚人寶寶,求求你,幫我救他們…」

 

 

在找到那群被遺棄的石塘蝌蚪之前,她靜靜的指揮希莉達將木箱附近及能看見的納迦清除。雲灩拖著箱子往海的方向跑去,箱子裡的蝌蚪們幾乎已經脫水,他們除了儘快將蝌蚪們送進水裡以外,沒有其他的辦法。

 

 

艾帕也沒有開口,很自然的跑在最前方,來一個納迦殺一個,來一對那就殺一對。三人邊跑邊打地帶著木箱過了紅色海岸,到了深不見底的禁忌之海才鬆手讓箱子飄走。直到遠到再也看不見也再也聽不見咕哇咕哇地聲音後,艾帕幫大夥放了漂浮術,希莉達才牽著雲灩的手往回走去。

 

 

『謝謝妳,不死族的小女孩,願海潮包圍你的雙腳。』老酋長在雲灩的心底如是說著,她忍著,抹去臉上的溼潤,看著遠方。

 

 

 ***

 

Writen by Roxanne

 

 

離開了海岸,雲灩感覺眼睛舊有的創口一直汨出帶著略略腐敗與充滿濕氣的液體。眼眶因此伴隨著刺痛感,她不在乎也不想介意,只是試著用手抹去,頭也不抬,連馬也不願上。希莉達只好牽著韁繩一路跟在自己過度悲天憫人的主子後頭,還是不住的嘆氣。

 

 

慢慢的往回走,液體抹不完擦不淨似的一直蜿蜒在她失去彈性的臉頰,她恍惚起來,覺得這感覺既熟悉又陌生,好像上輩子屢次感受過…

 

 

艾帕察覺到她的異狀,拍了拍她的肩膀,「雲灩…嚇…」

 

 

雲灩下意識抬頭,艾帕整個慌了起來,因為在她臉上恣意橫行的水流是深黑色的,是她死去的身體中,黑色的血液。

 

 

「別動、別再走了、停下來、妳需要治療…」艾帕抓住她的肩膀,看著她流著血淚的蒼白臉孔,「坐下來…」

 

 

雲灩乖乖的坐下,也不言語,艾帕雙手覆蓋在那被皮帶遮蔽的空洞上,聖光從他的掌心緩緩流出,他誦唱著治療咒語,如水般的白色能量幾乎把雲灩的頭都包裹住,發著淺淺的金光。

 

 

慢慢的,黑色的血水不再汨流出她的眼眶,但雲灩終於爆炸了。

 

 

「告訴我為什麼!」

 

 

她尖聲,「告訴我為什麼我要重生、告訴我為什麼這個世界這樣兇殘、告訴我、告訴我、打打殺殺難道是理所當然嗎!」

 

 

她想明白,可是她又不願明白。女王懲罰寇爾提拉閣下,她可以努力說服自己是因為閣下違抗軍命,女王是為了大局著想;死亡之翼為了搶龍蛋把紅龍活活燒死,她可以經過艾帕與碰啪博士的內心與態度了解,因為死亡之翼是壞蛋,他錯了,而紅龍是為了無辜的小龍光榮戰死,紅龍從無意要跟黑龍對決;很多很多事情她都想辦法去理解人為什麼會這麼做…

 

 

但她實在不懂為什麼有人能像朗克一樣努力學著和平相處,有人能像費歐娜一樣,只要是朋友,就不管種族,四海之內皆朋友。卻也有這樣的種族,把虐殺欺凌當作理所當然,每條路都能被選擇的話,為什麼卻是選這樣互相凌遲的路。

 

 

她想理解,卻也不想也不能理解,就如同她多少日子曾在永不見天日的囚禁中疑惑,為什麼被抓走的是她。就如同她多少日子從那些圈養她欲將她獻祭的人口中知道自己死期將近,同身為人,她卑微的請求也被狠戾的忽略,一個人摀著已不存在雙眼的空洞,期望能看一眼美麗的世界卻不可得而死去。

 

 

她想體驗這個世界,想過一個新的人生,可是如果早知如此,她寧願如那些不願接受的人一樣,再次死去。

 

 

她又叫又鬧,才癒合的創口又流出黑色的血淚,比先前更甚,艾帕急急拉著她,沒有顧及到是否恰當,緊緊的把發作的雲灩抱在懷裡。如墨般的血水沾濕了他的外袍,他毫不在乎,只是不斷安撫著,希望雲灩快點冷靜下來。

 

 

在路旁又吵又鬧了半個多小時,雲灩幾乎叫啞了聲音,從她再次新生開始她就一再忍耐的黑暗面剝開那絲情緒裂縫,源源不絕的令她感覺窒息。她也曾是他人視之如敝履的犧牲品,她一直想忘記的,她告訴自己該放下的,原來執念一起,就像把火炬,讓沉睡的記憶如火浪般席捲而來。

 

 

等到雲灩終於沒了聲音、沒了力氣,幾乎像被掏空之後,艾帕扶著她上馬,希莉達早已經受不了自己跑回虛空,也省了他還要多照顧一個人的力氣。詛咒之地沒有任何可以休息的地方,艾帕盡快帶著她穿過黑暗之門,飛行到索爾瑪之後,隨即在這個當初的前哨租了房間,雲灩只是木然的窩在床上,艾帕守在旁邊,頓時毫無頭緒。

 

 

休養了幾天,雲灩不言不語的狀況還是沒有改善,像是所有的話都在那時一次說完,若非必要,她安靜的像是自己從不懂說話一樣。艾帕想了想,決定盡快去找阿達歐,他帶著雲灩往泰洛卡森林方向前進,沿著路清理劫毀者。地獄火半島上敵人四散,除了劫毀者,部分當年逃過一劫的魔獄獸人依舊四處橫行。他必須同時保護雲灩跟殺敵,他讓雲灩騎在馬上,自己步行。

 

 

「來吧,到撒塔斯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跟阿達歐請安。」

 

 

「…阿達…歐?」

 

 

「嗯,他是一個很厲害的那魯。是撒塔斯的守護者。」撒塔斯的入口就在不遠處,艾帕牽著雲灩的骷髏馬前行,跟城門口的守衛打了招呼。

 

 

這幾天下來,艾帕自己一個人照料雲灩,已經沒有去想什麼男女有別的事情,主動的把她抱下馬。

 

 

走進大廳,艾帕讓她跟卡德加行禮之後,轉正她的臉面對著漂浮著的巨大精神體。這段時間下來,他也大概搞懂她的個性了,來到撒塔斯應該是個好選項,盡管自己還是有點小鼻子小眼睛,但阿達歐一向中立、兼容必蓄,雲灩見了祂,狀況應該能有所改善…

 

 

尤其他還有個任務在身,怎麼樣都不能讓雲灩崩潰…

 

 

「歡迎回來撒塔斯,晨語者先生。」阿達歐發出美妙的音樂,「也歡迎妳,雲灩小姐,希望妳在撒塔斯過的愉快。」

 

 

絲毫不用傾聽就傳入雲灩心裡的心音讓她愣了一下。她茫然昂首,阿達歐的聲音繼續流入,「那魯是一種可以用心音與人交談的種族,在這的每個那魯都會。我想這對妳來說再方便也不過了不是?」

 

 

連她能聽見心聲都知道,那魯真的很特別,阿達歐聽到她心裡的驚嘆,一連串笑聲迴盪在她的腦海。

 

 

真特殊…阿達歐就像是聖光之願位在的土地一樣,周圍散發著溫暖的氣流,她知道那是聖光的能量,如果是這樣,祂會跟銀色黎明一樣嗎?

 

 

笑意依然,「這個問題,等妳在此休息夠了,可以再來與我談談…現下,我想不用按照慣例,讓卡德加帶雲灩參觀,晨語者先生應該樂意效勞。」音樂與心音繼續流入他們兩人腦中,艾帕當然點點頭,再致意後就帶著雲灩上了占卜者階梯高台。

 

 

海斯索一看見他,就嚷著愛娜雅真厲害。

 

 

「海斯索先生,怎麼對著我叫姊姊呀,想念她的話我會寄信替你轉達的。」這個血精靈在以前就跟姊姊特別有話說,他原本還一度以為他會跟姊姊在一起,後來才知道他跟姊姊根本就是好姊妹。

 

 

「哎唷才不是咧,是愛娜雅啦。」他從櫃檯下拿出一個大箱子,「你也知道你姊姊最喜歡到處亂跑。前幾天她過來這,大概是你有寫信跟她說行程近況,她就把這留在這要我轉交給你。」

 

 

艾帕接過箱子,打開來一看,晶瑩剔透裝滿緋紅液體的水晶瓶子躺在裡頭,附著一張短箋還有幾件長袍、小玩具烈焰短笛。

 

 

「哎呀,這不是沙之瓶嗎!」海斯索看到就先發出尖叫,「這好東西愛娜雅竟然弄了一個,怎麼不順便給我一瓶呀…」

 

 

信箋上寫著知道弟弟現在陪著一個看不見的小朋友出外旅行,正好手邊還剩下之前做藥水的材料,覺得弟弟有需要,就順手做了一瓶。長袍則是知道小朋友的魅魔老是亂勾亂抓,直接寄幾件替換,好讓他把舊的縫補到沒辦法再縫的扔了,並跟小朋友問好,烈焰短笛是要給她的。

 

 

姊姊的補給來的正是時候,他身上最後一件外袍也暈染了雲灩的血淚,至於烈焰短笛,還是等雲灩心情好些再說,謝過了海斯索,後者一臉羨慕的看著他把箱子蓋上,嘟著嘴幫他們準備好房間,然後直碎念著艾帕記得要變身給自己看看。

 

 

艾帕送雲灩到房間,扶著她躺上床,「妳好好休息,把妳的守衛召出來看門。」

 

 

「阿達歐祂…」雲灩努力的多說了幾個字。

 

 

「等妳好一點,會有很多時間跟祂說話。」會有很多時間,跟阿達歐聊聊妳心裡的結…艾帕輕輕的拍拍雲灩,替她蓋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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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oxannenight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